补记端午

今年的端午，仍是在异乡渡过。
而一年只能吃一次的家乡粽子，妈妈在电话里千叮万嘱说要等弟弟和我回家以后才动手裹。
返乡路上东风吹起，原来家里已经是炊具竹叶糯米等万事俱备了。

家里裹粽子一向数量不多，但琐碎功夫却不比别家少。比如说糯米罢，妈妈坚持要沾过‘锅气’ (广东话，在锅子里炒过的意思) 才算。因此姑姑说我家的粽子和别家的就是不一样。
‘怎么个不一样了？’
‘说不上来，一吃就知道。’ 她眨了眨眼。

我还真不知道，除了芥子，一颗小小的粽子也是可以纳须弥于内的呢。

年年，在那个艳阳高照，热风吹不进屋里来的午后，妈妈像祭神一样凝重地打开储藏室，取出几欲封尘的大锅子，然后里里外外清洗一遍。年前用不完收藏起来的竹叶子也要和新买的一同放在沸腾的水里，让它们轻轻舒展伸张，直至柔软得可以折叠成一个倒金字塔状。

年幼的我总是黏在妈妈身边，一双眼睛东张西望，看到什么好吃好玩的少不得就要缠着她问这问那。阿嬷说做春节大人们做年糕的时候小孩子不许胡乱说话，不然年糕就要蒸坏了。她可没说裹粽子的时候小孩子不可以在厨房里搅和呢！我啊就赖在厨房里，看见刚炖好的大冬菇就偷吃一块，妈妈才一走开我拿起铲子就乱翻乱搅，可乐呢。妈妈任着我小孩子脾性，从来都不责怪。

渐渐长大以后，很多家传秘方慢慢就不再神秘了。

裹粽子的前一天，妈妈就会把刚宰的猪肉切块，用八角丁香桂皮蒜头酱油和冰糖仔细炖得喷喷香，冬菇和栗子随后加入，然后搁着一天一夜让材料慢慢入味。
‘裹粽子的猪肉一定要用三层肉，再不然半肥瘦也可以。猪肉没有油膏裹出来的粽子就不会膏腴香润。’
点点头。
‘冬菇和猪肉用卤汁料理过，吃起来更添风味呢。’
点点头。 ‘。。。’
点点头。

糯米挑好洗净，花生焖半熟，咸蛋黄平平整整一分为三，虾米用油和蒜米爆香。这些功夫自然是寻常了只是糯米嘛，还要用焖过猪肉的卤汁，熟油胡椒粉五香粉酱油老抽蒜米炒过，再拌入花生和炸葱头，缺一不可。

柴米油盐的烟硝战场上，妈妈总是认认真真守着她的事业。即使是一颗寻常粽子，也是不愿意轻易屈就的。

材料放好在桌上，我帮妈妈选竹叶子，一宽一窄，一长一短，宽左窄右，长下短上，叶面要朝上。呼呼，我的工作完啦，接下来由妈妈来负责。(人家说能干的妈妈养不出巧手的女儿。大概就是这样。我啊手脚笨，由始至终搞不懂柔韧细长的竹叶子要如何折叠才能四点连线成面，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四面三角？糯米配料要如何层层排列安顿在这个小小空间内，各得其所，互不混淆？力道要如何拿捏，不紧不缓，取其中庸之道？草绳要如何捆绑才能恰恰好？)

我不得不承认裹粽子其实是门非比寻常的艺术。若非身怀相当于‘天山折梅手’ ‘兰花拂穴手’ 或‘拈花指’此等高深莫测的功夫，大概也裹不出一颗玲珑漂亮的粽子来。难怪姑姑要叹一声：不懂这身好手艺谁会继承下去了？

裹好的粽子，用沸水煮2个半小时，吊起沥干即可。爸爸每次都要连吃两个呢！